圣神果实之柔和 上

圣神果实之柔和 下

本期内容从字义和神学两方面来阐释圣神的柔和果实。

一、字义

“柔和”作为圣神果实，源于保禄书信“圣神的效果却是：仁爱、喜乐、平安、忍耐、良善、温和、忠信、柔和、节制”（迦5:22-23）。

1.1 对“柔和”一词内涵的定位

首先我们，要厘清在思高版本圣经中翻译的两个果实：温和与柔和。这两个词在中国文化语境下理解是有些混淆的，因为温和与柔和几乎可以等同，它们常常连在一起用，比如温和柔顺、温柔和善等等。因此我们要回到《圣经》的希腊原文来考量。温和一词的希腊语是ἀγαθωσύνη，意为“良善、慷慨、好意、善意”；柔和则是πραότης，有“温和、温顺、宽厚、温驯、柔和”之意。首先， ἀγαθωσύνη,温和，是指一种内在活动，表现为内心的仁慈与慷慨，以及由此而生的行为。πραότης，柔和，表达一种刚柔合一的性格，会表现出正义合理的愤怒，而不是那种懦弱无能的样子。

关于柔和，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对此词解说，太易发怒及太无怒气之间，是指一个人的气质，常在应当发怒时发怒，永不会在不应当发怒的时候发怒。

所以，为了更好地阐述本文的主题“柔和”这一圣神的果实，我们不妨把思高本翻译的“温和”与“柔和”从我们的思维中移除，转向《圣经》的希腊原文的丰富内涵。

 

1.2 希腊文化（柔和一词的起源）

柔和/温柔一词在古希腊文化之初并不存在，而是经过了长久的历史酝酿才逐渐诞生，并发展出多重的内涵，现分享如下：

古希腊曾是一个充斥残暴的神话与悲剧的时代，是一个霸权与反霸权的混乱时代，也是一个崇尚正义和英雄主义的时代。在这样一个暴力泛滥的时代，“柔和”的理念在古希腊思想中的出现，确实是一个神奇的现象。

尽管在早期古希腊中没有一个明确的词语来表达柔和，但早在荷马的著作中“柔和”已经作为一种美德的种子种在了希腊人的思想田地里。古希腊人为了对抗这一暴力残酷的世界而树立了一种理想：追求正义！这一正义的理想导致神话作品中开始出现拥有柔和性格的神的形象，进而使得各地的风俗和城邦法律中表现出了明显的宽容和怜悯，作为“柔和”的同源动词πραός开始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，其意思为“使海浪平息、安抚动物、平定暴乱”。这个词汇开始在一些爱好智慧论辩的哲人的对答和作品当中出现，该词的使用次数由希罗多德时的3次，到柏拉图时已经高达59次。最后我们看到了作为名词的“柔和（πραότης）”第一次出现在修昔底德的笔下，从此有关“柔和”的词汇在希腊文化中开枝散叶。由神对人类的柔和态度，发展到帝王君主对百姓臣民的柔和统治，最后“柔和”作为一种普遍的美德被希腊人所接受。

到了公元前五世纪末，柔和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发展。“柔和”在古典希腊文中毫无懦弱无能之意，而是用以描写一种刚柔合一的性格。“柔和”一词的性质随着不同的情况而变化，并在希腊人的实践行为表现出来的有：友善、慷慨、善良、容忍、宽厚、谅解、人道、慈善等——这些词都用同一个词表达：πραός（柔和的）。

实际上，古代的帝王、大公教会初期的教父和主教们，都采用了希腊的传统术语，借鉴了古希腊文化的语义。“柔和”的古希腊文意义逐渐渗透到了基督教实践与道德的方方面面。

 

1.3 古希伯来/犹太文化中的柔和

希伯来圣经中有两个词来描述柔和。第一处在户籍纪十二章第三节：梅瑟为人十分谦和，超过地上所有的人，这里的עָנָו译为谦和。第二处在圣咏十八章三十六节，עַנְוַתְךָ这里译为你的温和或你的爱意。这两个词的词根都有受苦之意。

希伯来的贫穷一词常常与柔和相对应，在七十贤士译本中，“柔和/温柔”指谦卑顺服天主旨意的品行。希伯来经典的《希腊七十贤士译本》，用柔和πραός来翻译希伯来字的anawim“贫穷人”。柔和πραός在犹太的世界中指的是善良的穷人，他没有自我保护能力，他顺从一切并且天主会补偿他或者甚至为他报仇。因此“柔和”一词变成了“贫穷”的同义字和变化形。有学者回溯《希腊七十贤士译本》的依61:6-7节的记载，主张柔和的人也可以同时是贫穷的人和哀恸的人。在旧约出埃及与放逐巴比伦的传统中，有失去继承权的人要领受预许的福地的事，顺着这个传统来看，柔和跟人类的无能为力以及被压迫的处境也有关联。

在犹太的虔敬文学里，柔和是谦逊的同义字，而且也是一个圣人与贤君的特征，伟大人物像梅瑟为范例。在灵修传统中，指一种了解自己渺小地位的态度，是真实修养的标记。

整体来说，“柔和”这个词就状态而言，令人想到贫穷、无力与哀恸。

二、神学意义

在七十贤士译本中，“柔和/温柔”指谦卑顺服天主旨意的品行。

2.1 在新约中，“柔和/温柔”乃耶稣所表现的特征之一（玛11:29,21:5）

耶稣以祂的柔情赢得了世界。

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敌对之地，充斥纷争和仇恨。在这样的世界中，我们经常按照人们习以为常的想法、习惯，甚至言谈举止或衣饰外观，将他们分门别类。简言之，这是骄傲和虚荣的国度，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权支配他人。尽管如此，耶稣却提出另一种看似不可能的行事方式：柔和。这就是祂与门徒相处的方式，也是祂进入耶路撒冷的方式，也是祂对待这个世界的方式：“看，你的君王来到妳这里，温和的骑在一匹驴上，一匹母驴的小驴驹上。”（玛21:5；参阅：匝9:9）——《你们要欢喜踊跃》

按现代的话来说：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。他没有罪过却被列于罪犯之中，他没有犯罪却遭受痛苦，他受虐待，仍然谦逊忍受，总不开口，如同被牵去待宰的羔羊，像母羊被剪毛时同样不开口，人们把他与歹徒同埋，使他与作恶的人同葬，他却柔和地接受这一切。在耶稣宣讲的时代，人们都在期待耶稣以祂的大能，以震撼世界，甚至是暴力的方式来“占领”并“统治”这个世界！但耶稣却反其道而行之，祂选择了柔和！耶稣——天主的独生子——将自己如同猎物一样交给了人类，祂说：“你们拿去吃吧！这是我的身体。你们都由其中喝吧！因为这是我的血。”（玛26:26-28）这便是祂的行动，以自己的整个存有作为祭品，在整个宇宙的中心祭台十字架上自作牺牲、奉献与至高的主宰。这份柔和的爱更加地俘获人心，因着祂慈悲、怜悯的柔情，无数的人从中获得生命的治愈、提升和圆满……

 

2.2 柔和也是信徒的美德之一（玛5:5）

玛窦福音5章5节中提到的“温良的人”的希腊语是柔和一词的形容词复数形式，所以温良的人就是柔和的人，现任教宗方济各说 “温良的人是有福的，因为他们要承受土地，”这是一句非常有力的话。教宗进一步讲：温良亦指内心的贫穷，是唯独信赖天主的人所表现的态度。有人可能会反对说：“要是我太温良，人家会以为我是傻瓜，或以为我是愚昧软弱的人。”人们真的会这样想，但由得他们吧。因为这便是世俗精神，是众多时代的主流思想；而我们不一样，我们是基督徒。为我们的生命来讲，时常保持温良总是上策，更好说是基督赋予我们身份时给与我们的美德。温良的人要承受土地意思是说，他们将会看到天主的应许在他们的生命中实现。这是因为温良的人在任何情况下，都寄望于天主。

 

2.3 保禄对于柔和有着很独到的建议

保禄宗徒在其书信提到，要是我们的兄弟姊妹的不当行为令我们懊恼，我们应该设法矫正他们，但应怀有“柔和的心神”，规劝属肉体的人（格后10:1），劝戒对抗真道的人（弟后2:25），但却不以应得的刑罚对待之（格前4:21）。 对人则无争，谦逊。（铎3:2）

 

2.4 圣多玛斯对“柔和”解释

圣多玛斯对柔和的看法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古希腊的影响。圣多玛斯认为“柔和（modestia）”之果实是圣神在我们内活动的效果，即由圣神之德能所产生的作用，并且将柔和划分到外在的行为的范畴。柔和是圣神在人内做工而显于外的行为，它使人在言行上皆有分寸。对于何为言行有分寸，圣多玛斯并没有继续解释。可见柔和在圣多玛斯眼中是不能被量化的，只能通过个体外在的实践去获得。

大公教会的训导也沿袭了圣多玛斯的思想，《天主教教理》指出“圣神的果实是在我们身上形成的美德，作为永远的初果”。（天主教教理1832）在《天主教青年教理》中讲到“圣神的果实”是指使人看见，那些成为天主义子、由祂所带领、完全受祂塑造的人是什么模样。圣神的果实显示天主真正参与了基督徒的生命。（天主教青年教理311号）

 

三、中国文化语境下的“柔和”

柔和的果实不仅在古希腊和希伯来文化当中盛开，圣神也早早地将柔和的种子撒在了中国这片广阔的大地上。56个民族的共融奠基了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，各民族的舞乐、古今的诗词曲赋，婉转流畅、雅俗共赏。

在中国古籍文献中，关于“柔和”的意思有“温顺恭谨、和颜悦色、温良宽厚等等”，我们简单欣赏一些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柔和之美。

 

3.1古籍记载

50. 《诗经大雅菘高》 ：“申伯之德，柔惠且直。”

这里称赞周宣王的舅舅申伯的品质。说他品行端正温且恭，也就是温顺恭谨。

50. 《礼记内则》 ：“问所欲而敬进之，柔色以温之。”

这里记载了儿女或儿媳在家中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父母或者公婆，所以称为“内则”。这句话大意是，问他们（公婆）有什么想吃的，再恭恭敬敬地送到身旁，和颜悦色地应承。

50. 《管子形式解》 ：“人主者，温良宽厚，则民爱之。”

这里主要指向君王，说作君主的啊，温良宽厚人民就会爱戴他。

50. 《考工记》中写道：“圆者中规，方者中矩。”所有圆的器具，要符合“规”，方的器具，要符合“矩”。（所谓规：是画圆形的工具；矩：是画方形的工具。）也就是说器有尺度，物有准绳，要一丝不差，一拍即合。
50. 另外，就是中庸之道，我们常听一个词“过犹不及”，也就是刚刚好，多一份太多、少一份太少，是一种很和谐的、有秩序的圆润。

    在这些古籍的例子，特别体现了中国人的含蓄与意境，不同与西方的直白与清晰的逻辑性。总会有一种意蕴未尽之感，让人心里无限的体味。以上的些许分享，希望能帮助大家体会“柔和”的意蕴，好能准备感悟圣神带来的“柔和”之果。

 

四、笔者对“柔和”的体悟

4.1世界的柔和

稼穑寒暑，冬夏昼夜，循环不息。（创8:22）这是宇宙万物运行的规律，我们称为自然律，一年四季更迭交换，日夜交替循环往复。天主不仅创造了这个宇宙，也不断地眷顾着它，天主在创世之初就将柔和之神赐给了宇宙。宇宙的发生和运行是动态且柔和的，宇宙的进程不快不慢，等待着人类逐步探索发现。从古至今，人类的世界观不断改变，逐步趋向世界本真存有，这同时塑造着人类整体的文明进程。

“麻雀找到了住所，燕子也找到了安置幼雏的窝巢。”（咏84:4）世界就这样柔和地滋养着世间万物，春去秋来，季节变迁，万物一代一代的更新，它持续地为他们提供所需要一切。这便是它的秩序、本质，也是被天主赋予的使命——承载与滋养万物。它自身是一个有机体，能自我更新修复，是为了世界万物，而非体现它本身的存在；而这背后其实是天地万物的创造者——天主对待万物的柔情，“天主看了他所造的一切，认为样样都很好”。（创1:31）

另外，在古以色列民族中有“安息日”，不仅是人要休息，大地也要休息，好能恢复以更好地滋养万物。今日的生态神学，也特别提醒众人去关注地球、关注这个世界。否则在一个被掠夺的世界、压榨的世界，我们如何体会世界对我们的柔情？又怎么发现那真实的天主？

 

4.2生命的柔和

我们的生命本身就是柔和的，身体有坚硬的部分也有其柔软的地方，一个生命的成长也是柔和的，没有谁能一天长大，成熟、变老也是一个柔和的过程。我们的身体每天会有无数个细胞在消亡和诞生，我们并没有明显地觉察出自己缺少或增多了那些部分。生命好似懂得我们需要柔和，所以一个人的出生到死亡也是一个漫长且柔和的过程，好能使人进入到生命各个阶段的时候，不会显得太唐突。一个新生命的诞生，展现出了生命的柔弱，但看向他/她紧握的小拳头时，却能感受到一股无限的力量，这是柔和；一位老人在黄昏下读报的安详，一对步入金婚的老夫老妻在公园里挽手散步的恬静，这也是柔和；母爱是刚柔并济，父爱是亦慈亦严，这也是柔和。柔和会在人生不同的阶段落脚并扎根，在适当的时间开花结果，生命便呈现出一幅百花齐放的画面。

 

4.3 待人接物的柔和

我们作为基督徒，福传就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。这曾是耶稣基督给与宗徒的使命“你们要去使万民成为门徒，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给他们授洗，教训他们遵守我所吩咐你们的一切。”（玛28:19-20）所以，在我们领受洗礼那一刻起，福传使命就成为了我们生命的一部分，正如《教理》讲到“向众人传播福音，是教会不可推卸的责任”。（《天主教教理》848）这不仅是命令，更是基督的爱催迫着我们，（格后5:14）因为天主愿意所有的人得救，并得以认识真理。我们的心在最初是火热的，但福传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，它会充满荆棘与泥沼，很多的困难与挑战让我们失望、退缩。

记得有一位女士跟我谈及教会的信仰，她说她儿子非常抗拒、反感教会，说的她无言以对。其中提到这么一件事“最近几年前提到教会内神职人员性侵的事件，以及在加拿大一所教会学校挖出许多孩童的尸骨”，她的儿子问：“你说信天主，信天主有什么好？你说你们教会好，怎么还有那么多黑暗的事情发生？”我们都沉默了片刻，我也不知怎么回答。这倒不是我没话说，或者是恼羞成怒，我选择以平静柔和的心境，以沉默来作答，这样的问题就如同从古至今探讨“神正论”一样，天主是良善慈悲、正义公平的，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痛苦与不正义出现。这件事引发我的另一个记忆，我刚大学毕业找到工作，有一个同事问我：“你们这宗教是怎么回事，你给我说说”。我回应到“我们信仰耶稣基督，要参加主日礼拜，与人为善等等”，在我这话还没说几句，另一个同事（97、98年的小伙子）插嘴道：“信耶稣干什么，还不如信我了”。我当时怒火填胸，什么玩意儿，我直接愤怒地反击到：“你算什么？并骂了他两句”。这是我刚20岁左右的信仰体悟，很肤浅，更好说我并没有真正与天主建立关系，我还没有去经验信仰，反思信仰。所以，我也为别人带来不了信仰的见证与实质。圣神的恩宠在我身上也还没有结果实。因此，当我听到那位女士谈论他儿子时，没有排斥、没有愤怒，只有内心的祈祷。最后，我跟那位女士说：“别担心，他还小；他提及这些问题说明他因着你而关注了教会；他因看到那些负面的、黑暗的事件而抗拒，亦说明他对于真善美的追求，以及对自己生命的负责与认真态度。我们为他祈祷，不要强求他，剩下的交给天主吧。这是这些年来信仰与生活的整合而有的体悟，圣神的风随意地带领我，而让我愈发的轻盈、自由，能更加地体谅不同的人，甚至面对一株植物或是石头，都会觉得很可爱与珍贵。

我们生活的世界有很多黑暗的一面，比如充满暴力的欺凌，国家之间不断地发生战争，隐形的政治贸易战，社会阶级间的斗争，种族歧视，思想文化的垄断，家暴，校园霸凌等等。在这个世界中，暴力貌似占了主流，胜者为王，权力至上，边缘群体无力发声。在这个非此即彼的极端化世界，柔和尤其显得格外的重要。我们需要以不占有的柔和，来对抗人类的自我中心，傲慢自大和暴力的占有欲，柔和能使人在心底涌出服务的动力，使我们成为利他性的存在。多元化的世界需要柔和，因为没人在乎，没有被聆听，没有给到尊重，偏见，冷漠，造就了相对主义和个人主义，而柔和邀请我们谦逊耐心，以和善的态度去聆听彼此。柔和在人际关系中所表现的并非我们各自安好，互不打扰，这不是柔和而是冷漠、孤独和自我；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，你需要我，我需要你，这才是柔和。

 

 

圣神的风随意向哪里吹，哪里就遍布柔和地果实。这风吹到了古希腊文人哲学家的笔下；吹到了以色列民族的天人交往中；也吹到了生我养我的这片广阔的中华大地。圣神自创世之初就柔和的方式运行在宇宙中，当人类进化到越高程度时，就会愈惊叹宇宙是如此的精密与恰到好处；进而一个柔和生命诞生了，他（她）渐渐地发觉柔和在其生命的各个角落，并学习以柔和的方式度过一生。

柔和如风，吹遍息壤人群，春夏秋冬；柔和如水，所到之处，滋润万物，一路生花；柔和如光，普照大地，温暖人灵。

天主的工作永远是柔和的天主对那些诚心寻求事奉祂并爱祂的人，祂的工作永远是柔和的、缓慢的。所以我们“应静心等待天主的照顾，与天主保持联系，总不要离弃他，好使你至死充满幸福。”（德2:3）愿我们待他人如沐春风，愿你被世界柔和以待~